记得当年“上山下乡”,笔者在四川省江油县的山乡里当了一名“知青”。那时还未满二十岁,有幸认识了被打成“牛鬼蛇神”、“封建余孽”、“反动武术权威”被发配回乡的海灯法师。作为初生牛犊,居然不知避讳,竟拜了海灯法师为师。因我不喜打斗,性好玄思,海灯法师就把我交给了本光法师。
本光法师出于川北名族,为北京大学一九二四年历史系的高材生,一九二七年于普陀山法雨寺出家后,就一直追随太虚大师,先就读于武昌佛学院,后任教于汉藏教理院。本光法师禅教双运,史学渊深,对我这一个仅读了一年高中的毛孩子说来,真是如获至宝。于是哪管什么“再教育”,在江油时就与海灯法师在一起,回成都时,就与本光法师在一起。二位法师是天才的教育家,对我们并非刻意讲经说法(在文化革命中这可是掉脑袋的事),仅在日常生活之中,在人情往来之中不时妙加点化,故十年下来,我也在不知不觉之中熟悉了不少佛教知识。
海灯法师是禅师兼武师,曾接过虚云老和尚的法;本光禅师是禅师兼讲师(佛教讲师,非今天大学讲师),曾接过太虚大师的法。因此那十年中,我对佛教,于禅于教均收益非浅;对于世学,则经史子集也广为留心。那十年间,我无形中等于读了超级“大学”。
一九八四年到一九九四年十年间,我又常常请益于贾题韬老先生,也是获益非浅。一九九○年,又到四川乐至县参拜百岁高僧离欲老和尚,那种教益,又别是一番滋味。一九九二年,乐山乌尤寺兼新都宝光寺住持遍能大和尚复建四川省佛学院,聘我在校任教,讲中国佛教史。
总之,我这一生都是与佛有缘的了。在此期间,一九八八年应四川省佛教协会之聘,参与了编修《四川省佛教志》的工作,同时完成、编撰出版了《巴蜀禅灯录》,几年来又先后出版了《一日一禅》(禅宗公案三百六十五则),《生活中的大圆满法》(此两书均已在台湾再版发行)、《心灵锁钥——佛教心理世界》、《棒喝截流——禅林奇韵》、《明月藏鹭——千首禅诗品析》。今又应言生居士之约,为佛光山撰写《中国佛教高僧全集》中的洞山良价大师传,实感荣幸。
洞山良价禅师与我算是别有殊缘的祖师了。四十年代成都佛教事业异常兴盛,禅、教、显、密,人物众多。《宝镜三昧》是大家均感兴趣的秘典,特别是其中”银碗盛雪,明月藏鹭”两句,有人说这是曹洞宗内的“密法”,是“法印”,是“口诀”,有的人则不同意,并为此进行了激烈的争论。一九八八年,贾题韬老师讲述了这段往事后,我对《宝镜三昧》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。看到了我兴奋神往的神情,贾题韬老师便嘱我为《宝镜三昧》作注释,这一下真的难住我了,那天书丹诀一般的诗句,怎么进入得了?但师命如山,只好硬着头皮,先坐几天禅,把《宝镜三昧》中的诗句当作观法来修。也许是感应吧,居然就有了入处,几天之后,就把注释写了出来。
完成了对《宝镜三昧》的注释,我自然就加深了对曹洞宗的了解,事后,又以极大的热情,投入对曹洞宗资料的收集与参究。并在《棒喝截流》中写出了“鸟道玄路,月影芦花的曹洞禅风”这一章节。又在《明月藏鹭》一书中,写出了“曹洞宗纲宗偈颂选析”的章节。而这一切,无形中为撰写《洞山禅师传》作了不少的准备工作。
但洞山禅师传毕竟是传记,并且是白话小说体的传记,对这种体裁,我还从来没有过尝试。
好在禅师们的故事、机锋,本身就是情趣盎然的小说。因此,我在广泛消化资料的基础上,循着《五灯会元洞山良价》的节奏,用时一个半月,一气呵成了这本洞山大师传。
在写作过程中,我深深体会到,要写好禅师的传记,就必须熟悉公案。好在二十年来,我对公案用心不少,又得本光法师、贾老先生和杨光岱老师的提持,理解公案并不感为难,何况我早在一九九一年就完成了《一日一禅——禅宗公案三百六十五则》。
但公案是悟道者的心灵之约。自己认为清楚明白的,未必每一位读者,特别是对禅宗少有接触的读者能够明白。因此,我在写作这本书中,虽力求通俗易懂,但也无法面面俱到——禅门祖师并非如同一位裸体模特儿,可以让人一览无余的。为了弥补这一遗憾,所幸的是,禅宗内尚有不少针对公案的诗歌偈颂,对理解公案极有帮助,所以我在《颂古联珠》中选了一些,配在洞山禅师传的有关情节中,以帮助读者加深对公案理解。
本书所涉及的许多内容,如马祖、石头、百丈、沩山、仰山、赵州、曹山等许多祖师,因在这部丛书中皆有独立的传记,故在本传中只点到为止,以作为对当时禅宗历史背景的介绍。不如此,则不能凸显洞山禅师的地位和功勋。
文化革命中,常在成都望江楼公园听本光法师讲说佛法。小词《一剪梅怀师》一首,献给曾经指导过我的老师,也献给尊敬的读者,并作为本书的结束语——
最爱江楼竹石中,
神滤香茶、形浴春风。
碧桃含笑海棠枝,
一往深情,细听空宗。
难舍吾师逐转蓬,
十载初心,云外飞鸿。
从今澹泊眼中来,
是取瑶琴,或试雕弓?
一九九七年七月于四川省佛学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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