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文:逸乐过节。
【原文】
一生衣禄总由天,减得些儿寿便延。
若是奢靡夺纪算,求医服药亦徒然。
注:逸者安逸,乐者快乐,皆人情之所欲。但过节则志气昏惰,骄奢无度,或促寿,或招殃,必然之理也。盖人生财禄皆有定数,服用之际岂宜过享。譬如有钱一千,一日用尽,则明日无有。若用百文则可至十日,日用五十,则可至二十日。凡人惜福,当作如是观。
案:山右豪民伍其仁,广有家资,奢侈无度。建大第,僭拟王侯,用翠柏为梁,红粉为壁,文石为堵,凿池于堂,覆以水晶之砖,金鱼荇藻,莹然可数。客坐其中如居水上,皆惊惧不宁。又有七宝之床,游仙之枕,凤翮之扇,龙髯之拂,周彝商鼎,越异秦珍,靡不充牣其中。每食进馔,悉用金盘玉盏,侍婢皆绮罗锦绣,分列两旁,以手捧馔,视其所欲而跪进之。有会芳园,广可十余里,起十二院,居十二妾,每妾用美婢八人服事。妾皆通琴棋书画,婢尽解妙舞清歌。晚夕治酒,通园燃银烛万条,明如白昼。令妾赌采,胜者得侍寝。各院之婢皆持乐器奏于窗外,俟伍睡酣,乃歇。醒则复奏,达旦不寐。
家畜男女梨园,客至则演戏,伍自执鼓板,按其宫商之生熟以为赏罚。日用千金,率以为常。岂知福过则灾生,乐久则苦至,极欲穷奢,造物所忌。伍忽然得胃弱之症,虽珍羞毕陈,不能下咽。每日卧床不起,略闻响动声,即魂惊汗出。有道士素讲抽添之术,进药数剂,引动相火,一时不御女则下身如火,疼痛难忍,不数日肿裂流血,日夜叫号,声如牛吼而死。附:宋沧州节度使朱信,纤啬聚敛,于京师筑大第,外营田园。其长子任供奉官,厚息贷于富室。券中俱有“钟声才绝,本利齐到”之语,盖谓信一瞑目即还也。于是私募俊仆十数辈,饰以珍异袍带,令伺宅旁。俟其出,簇拥而去,鞍马服玩备极华美。日会京师众无赖,樗蒲酗酒。尝言尽此逸乐者,惟我而已。至信卒时,家资已耗什之六七。弟甫四龄,乳母抱之诣府陈诉,奏于朝,余财悉付其弟。并除供奉官班籍,遂贫困无依。乃代狱卒摇铃警夜,又以疏怠被逐。京师货药者多弄猢狲为戏,供奉竟委质焉。公侯之裔一旦至此悲哉!(《桂香镜》)
明太学生二人同年月日时生,又同年发解,又同日授官,一授黄州教授,一授鄂州教授。未几官黄州者死,官鄂者闻之即处分后事以待,越数日无恙。因往吊且祝曰:“我与公年庚同,出处又同,今公先我而去,我即死,已后公多日矣。若有灵,宜托梦以告。”其夜果梦云:“我生于富贵享用过丰,故夭。公生于寒微,未尝享用,故寿也。”官鄂者由此益自刻苦,不敢逸乐,官至典郡。
【译文】
注:逸是安逸的意思,乐是快乐的意思,都是人之常情所希望得到的。但是,超过一定的节度就志气昏沉懒惰,骄横奢侈,没有限度,或者缩短寿命,或者招来灾祸,这是必然的道理。总之,人生钱财和禄位都有一定的运数,受用的时候,岂能够过于享受。比如有一千钱,一天用尽,那么明天就没有了。如果一天用上百文,那么可以用十天;一天用五十文,可以用二十天。凡是人们爱惜自己的福份,应当有这样的看法。
案:山西富豪伍其仁,有许多家资,奢侈无度。建筑大的房屋,超越本份仿照王侯,使用翠柏作为房梁,红色的粉末涂墙壁,用有纹理的石头作为墙。在大屋之内凿开池子,铺上水晶做的砖,池中的荇草和藻类植物,光亮透明,可以数出来。客人坐在堂屋内,如同坐在水面上,都惊惧不安。他还有用七种宝贝镶嵌的床,游仙的枕头,凤凰翅膀做的扇子,用龙髯做的拂尘。周代的酒彝,商代的铜鼎,越国的异宝,秦国的珍玩,没有不充满其中的。每当吃饭时,全部使用金盘玉盏,侍奉的奴婢都穿着绮罗锦绣,分开排列在两旁,用手捧着饭食,观看他所想的跪着奉献给他。有一座会芳园,宽阔达十多里,建起十二座院落,住着十二位小妾,每位小妾用美貌的八位婢女侍候。小妾都通晓琴棋书画,婢女都会跳美妙的舞蹈,唱清婉的歌曲。晚上摆开酒宴,整个院里点燃了万条银色蜡烛,明亮如白天,到第二天也不休息。家里边蓄养着男女梨园弟子,客人来了就演戏,伍其仁自己拿着鼓板,按照他们对音律的陌生和熟悉,作为赏罚。每天使用千金,大抵习以为常。
岂知道福份太过就会造成灾祸,欢乐太久苦难就来临了,极端地纵任欲望,尽量地奢侈,这是造物主所忌讳的。伍其仁忽然生了胃弱的病症,虽然有珍美的食物全部陈列,却不能够食用。每天卧在床上不起来,稍微听见响动的声音,就魂魄惊惧,流出汗来。有位道士平时讲授养生的技术,伍其仁吃了几副道士的药,引动了肝火,一时不与女人发生关系,下身就如火烧,疼痛难以忍受。过不了几天,下身肿裂,流出白水,日夜叫喊,声音如同牛吼而死了。
附:宋代沧州的节度使朱信,一丝一毫的财物都要聚敛,在京城建筑了大宅院,外边经营着田园。他的长子担任供奉官,用高额利息在富人家贷款,每张券中都有“钟声才绝,本息齐到”的话语。大概说朱信,一闭眼就可以归还。于是,私自招募俊美的十几个仆人,穿着珍贵奇异的衣服,让他们在庭院旁边伺侯。等他出门时,簇拥着他去,鞍马、衣服、玩赏的东西,极为完备华美。每天会同京城的许多无赖,进行赌博和酗酒。他曾经说道,能够享受尽这样的安逸和快乐的人,只有我而已。等到朱信死的时侯,家中的资产已经消耗了十之六七。他的弟弟才四岁,由奶母抱着到官府陈述诉讼。这件事上奏给朝廷,剩余的财产全部付给他的弟弟,并且免除了他儿子供奉官的职位,于是贫困没有依靠,他就代替监狱的士卒摇铃守夜,又因为疏懒怠慢被赶出。京城卖药的人,大多养猢狲戏耍,他的曾任供奉官的长子竟然委身于此。公侯的后裔,有一天竟然落到这个地步。多么可悲!
明代有两个太学生,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,又同年考中,同日授予官职。一位授予黄州教授,一位授于鄂州教授。不久,在黄州做官的那个人死了,在鄂州的人听到后就安排好后事等待。过了几天没有病,因此前去吊唁并且说道:“我与你年庚相同,出处又相同,今天你先我而离开,我即使死去,已经比你晚好多天了。如果在天有灵,应当托梦告诉我。”那天夜晚任黄州教授的太学生果然托梦道:“我生在富贵的环境,享受使用过于丰盛,所以夭折。你生在贫寒低微的环境,没有享受使用,所以长寿。”在鄂州做官的那个人,因此更加刻苦,不敢追求安逸和享乐,官职做到郡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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